第122章 故舊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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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故舊難言
丹淑公主謀反了, 這是京中第一件大事。皇室損失慘重，誰不知道趙意年腦子搭錯了筋，差點弄死了她所有的叔伯兄弟。
謀反失敗的公主被皇帝下令圈禁公主府, 這是京中第二件大事, 皇帝居然沒有賜死，大概是越老，心便越軟，眾人猜測。
佐證他們猜想的另一件事便是, 皇帝打算為賀重玉和段行川訂親賜婚。或許是為了褒獎他們平叛的功勞, 皇帝當著他們倆的面試探地提出了這事兒。
皇帝面色隱隱有抹不自然的尷尬，畢竟幾個月前他還拐彎抹角最後才圖窮匕見般地給這對年輕人劃上一道天塹，阻止他們名正言順在一起的可能。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 賀重玉再次拒絕。
皇帝不得不直言道, “玉娘也到了該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其實也不拘是哪個，只要你看的過眼，來回稟朕就是，朕為你做主！成家立業兩不耽誤嘛！”這相當於告訴賀重玉，你要是看中了哪個人，我就開口成全你們, 至於你在朝中的官職, 鐵板釘釘沒人能改得了！
賀重玉只說, “臣如今一心只在百工坊，顧不上兒女情長, 若以後真有意中人, 臣自然要來叨擾陛下。”
如果要叨擾，這應該是最好的時機, 誰知道以後還趕不趕得上皇帝心軟並愧疚發作呢？但她還是婉拒，雖然沒有把話說死，可天知道她話中的“以後”要等到什麽時候，看這架勢，恐怕段將軍最終是芳心錯付啊……
段行川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的餘地，只有在皇帝無奈之下揮退他們倆後，他才追上賀重玉，忐忑地說了一句，“我會等。”
分別之際，他朝賀重玉露出一個淡然而燦爛的笑，轉頭就抱著家中的柱子哭得肝腸寸斷，甚至沒來得及進屋。府中丫鬟小廝都暗戳戳地圍在院門處，或是裝作不經意間路過，卻睜大了眼睛看。他這副為情自苦的模樣直教段夫人扶額長籲短嘆——“真是沒出息的小子，悶葫蘆一個！”
至於第三件大事，便是趙意年宣召了賀重玉，鑒於公主此後圈禁府中，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外人的機會，但她唯獨見了賀重玉。
難道賀重玉也和公主謀逆一事有瓜葛？有人以此上奏彈劾。
旁人不知，皇帝這個親爹還不知道女兒的心意麽？不過是愛屋及烏，“睹物思人”罷了！對於趙意年與賀重玉的見面，皇帝沒有任何多餘的猜疑，即便是趙意年給了賀重玉一張地契，他也沒有任何作態，相反在得知此事的時候，他甚至第一個浮現的想法是——早知道丹淑這麽喜歡，不如當年就下旨為她賜婚了……
照這麽想，賀重玉豈不是要變成他的外孫女，得叫“趙重玉”？皇帝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一個人對著燭臺笑得直不起腰。
這陣突兀的笑聲傳入殿外，讓守在門口的黃升感覺滲人得慌，他不禁猜想，難道陛下是被公主造反的事刺激到了，神志已然不正常？
趙意年見了賀重玉這個幾乎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沒打算見薛靈竹一面，甚至連她謀反的消息，薛靈竹也是等到段行川去獵場報信才知道的。
閃爍的燭火勾勒出一張清雋的臉，瞼下烏沈，隱隱透出幾分疲態。
室內寂靜中，薛靈竹忽然發出短促而低沈的笑聲——他又被耍了一次！同樣的事，他被這對兄妹耍了第二次！
與賀欽這個過於良善又過於幸運的傻子不同，他沒有能願意以全家之力托付其上青雲的家世，他雖出生淩河薛氏，但只是一普通族人，他想攀附的青雲路，只有靠自己苦心籌謀。
薛氏有賢妃入宮，生三皇子，等三皇子成人，他作為老家主身邊的得力下屬，自然而然地到了三皇子身邊，做了他的幕僚，助他爭儲。
薛靈竹想起曾經作為三皇子幕僚的記憶，那的確算是一段意氣風發的日子，他有清晰的願景，有一目了然的光明前程。
當時雖然皇長子已是太子，但無外家扶持，且秉性純善，不為皇帝所喜，卻占據著這個令他們艷羨的尊位，實在可恨！而二皇子生母微賤，從不被皇帝放在眼中，不足為慮！已成年的三個兒子，當屬三皇子繼位的可能性最大。
三皇子當時是陛下年長子嗣裏母族最顯貴的，薛家以為能憑三皇子攀上通天之路，可這個三皇子實在愚蠢，薛靈竹和薛家籌謀多年，眼看就能徹底摧垮太子，太子被誣陷謀反已是無可辯駁，最好的下場不過是圈禁一世，三皇子只要老實呆著就能順利登上太子位，他卻蠢到帶領府兵聯合羽林衛妄圖逼宮。
還未長成的幼獅居然對他正值年富力強的獅王父親齜牙咧嘴，咆哮弄爪，能有什麽好結果！
其實薛靈竹也多少能猜得到三皇子的想法，腦疾是懸在他頭上的利劍，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掉了下來，陛下一看就很能活的面相，他就算如願當了太子，腦疾一發作，估計也要走在皇帝老子的前頭，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起碼事成之後，他真的能在皇位上坐幾天。
趁亂殺了皇帝，再栽贓到太子身上，將太子除掉，他就直接能坐上那個尊貴的位子，不必在太子的位子上慢慢熬……真是個蠢貨，而且還是個惡毒的蠢貨，薛靈竹想，能做出弒父殺兄這樣的事，還真不愧是薛氏子！
可這件關乎他們全族性命的大事，薛靈竹自始至終就被瞞在鼓裏，若不是他心思靈敏，察覺了一些蛛絲馬跡，占得了先機，只怕他要被這些蠢材連累拖入地獄。
自從改姓後，薛靈竹便只把自己當做薛家的一份子，可薛家卻只將他當做好利用的外人！自從進三皇子府開始，薛靈竹便一心為他籌謀，為薛家和三皇子共同的大事勞心勞力，可他們居然防著他！從頭到尾，薛靈竹都不知道羽林衛的大將軍是三皇子的人，對三皇子沖動之下意圖逼宮的事更是一無所知！
叛黨不出意外地被一網打盡，三皇子、作亂的羽林衛，甚至薛家，都要去給太子陪葬！他顧念舊情，才在皇帝那兒竭力給薛氏脫了罪。
皇帝知道他在其間的行為麽，或許是知道的，可是皇帝並不在乎，因為皇帝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刀，一條聽話的狗。刀刃只要鋒利，家犬只用聽話，那些人整天說些仁啊禮的，聽得皇帝兩耳生繭，煩躁憤怒。
塵埃落定，那當是個最好的結局，只是死了個薛氏血脈的皇子，僅僅搭上了一個糟老頭子，可薛靈渡竟然罵他繡花枕頭！到底誰才是繡花枕頭？他一個背靠族長親爹、寵妃姐姐、皇子外甥的草包還有臉說他是繡花枕頭！
薛氏本妄圖將三皇子推上皇位，憑此成為大雍第一世家，只因薛靈竹一句話，皇帝怒不可遏地賜死親兒子，薛家“潛龍”大夢徹底破碎。因為他和三皇子之死有脫不開的幹系，薛靈竹和薛家近乎決裂。
朝堂中只有他看出，其實哪個年長的皇子，皇帝都都不願意立為太子，皇帝瘋狂猜忌自己的兒子，認為兒子會和自己分權。
屬實說，偶爾薛靈竹都不理解皇帝的想法。無論如何，你終究是要死的，偌大的江山還是要傳給自己的兒子，又何必極盡打壓之事。心狠如薛靈竹，有時候都很難不為現在的這個太子抱有同情。
此後他憑著看透皇帝“唯我獨尊”的本事，扶搖直上。
他與趙意年的交情，還要追溯到王府時期，只不過時的趙意年眼裏沒他這個族人，滿心都是她的“蘅姐姐”，成天追著葉太傅的女兒身後。
趙意年是皇帝的獨女，三皇子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皇帝雖然對兒子百般提防，但對孫輩和女兒卻頗為優容，尤其是這個性格張揚爽利的次女。因此，即使三皇子圈禁賜死，趙意年卻囂張得一如既往。
薛靈竹緩緩攤平一張字跡淩亂的手稿，似乎從這些張牙舞爪的墨字上看見了趙意年那捧腹大笑的神情，她在三皇子府中第一次見薛靈竹，便如此大笑不止——“你的字怎麽這麽難看！”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從前薛靈竹對他的字跡無甚感觸，即便被嘲諷多次依舊我行我素，可是從那以後，他忽然下定了狠心，右手不行，他便練成了一筆漂亮的左手字。
後來，時過境遷，薛氏已成過往，定陵容氏借著淑妃母子的東風逐漸升起。太子顯然不被任何人放在眼裏，不論是薛氏還是趙意年都認為，他們最強勁的對手是背靠定陵容氏的誠王。
眼看誠王漸漸長成，帝王漸老，趙意年生怕容淑妃母子憑借寵愛，不動聲色地拿到一封即位詔書。那時即使薛家再勢大，也只能俯身跪拜了，除非他們做反賊。
盡管薛靈竹因為三皇子一事已經和薛家分道揚鑣，但薛家並沒有像趕走薛素風那樣大張旗鼓，因此給了他們彼此一些轉圜的餘地。於是趙意年說動了皇帝的寵臣薛靈竹與薛氏，主要是與自己合作。
趙意年隱忍多年，她不惜與薛靈竹聯手，和舅舅籌謀，廢誠王，扶持康王，而她作為皇姐垂簾聽政。
事到臨頭，卻被一個毫不相關的外人橫插一手，揪出薛家要謀反。當年三皇子帶兵逼宮，薛家死了個老家主，後來薛家意圖謀反，薛靈渡作為家主難辭其咎被賜死，薛家主脈雕零。
至此，趙意年一番謀劃全部落空，但她卻沒有和薛靈竹撕破臉，反而和他合作更深，二人徇私舞弊、賣官鬻爵，在朝堂上興風作浪，肆意打壓異己。
薛靈竹自詡聰明一世，他真以為趙意年是破罐子破摔，卻忽視了草包也有狡兔三窟的機靈，他沒發覺趙意年手上握著當年三皇子剩下的勢力，還有薛家最後的餘蔭。
手上握著刀，當然要捅出去才不算白費，不管這刀鋒不鋒利——這便是趙意年的想法，而薛靈竹同樣可以猜到。
一場不足四個時辰便被全力鎮壓的叛亂，從一開始就沒發生的必要，除非是主使人心中不甘，恨久怨長。
他只用估算便可得知，趙意年手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她完成一場政變，這比當年的三皇子謀逆還可笑，而從他口中輕輕飄落的，卻不是什麽作壁上觀的諷刺，而是一抹如釋重負的輕笑。
淩河也好，洛京也好，他都習慣了作為一把刀，可現在，他突然想要自己做一次決定。
火苗吞噬了一張細細的長箋，紙上字跡清秀，而他的左手中指，隱隱可見一縷未幹涸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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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證他們猜想的另一件事便是, 皇帝打算為賀重玉和段行川訂親賜婚。或許是為了褒獎他們平叛的功勞, 皇帝當著他們倆的面試探地提出了這事兒。
皇帝面色隱隱有抹不自然的尷尬，畢竟幾個月前他還拐彎抹角最後才圖窮匕見般地給這對年輕人劃上一道天塹，阻止他們名正言順在一起的可能。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 賀重玉再次拒絕。
皇帝不得不直言道, “玉娘也到了該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其實也不拘是哪個，只要你看的過眼，來回稟朕就是，朕為你做主！成家立業兩不耽誤嘛！”這相當於告訴賀重玉，你要是看中了哪個人，我就開口成全你們, 至於你在朝中的官職, 鐵板釘釘沒人能改得了！
賀重玉只說, “臣如今一心只在百工坊，顧不上兒女情長, 若以後真有意中人, 臣自然要來叨擾陛下。”
如果要叨擾，這應該是最好的時機, 誰知道以後還趕不趕得上皇帝心軟並愧疚發作呢？但她還是婉拒，雖然沒有把話說死，可天知道她話中的“以後”要等到什麽時候，看這架勢，恐怕段將軍最終是芳心錯付啊……
段行川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的餘地，只有在皇帝無奈之下揮退他們倆後，他才追上賀重玉，忐忑地說了一句，“我會等。”
分別之際，他朝賀重玉露出一個淡然而燦爛的笑，轉頭就抱著家中的柱子哭得肝腸寸斷，甚至沒來得及進屋。府中丫鬟小廝都暗戳戳地圍在院門處，或是裝作不經意間路過，卻睜大了眼睛看。他這副為情自苦的模樣直教段夫人扶額長籲短嘆——“真是沒出息的小子，悶葫蘆一個！”
至於第三件大事，便是趙意年宣召了賀重玉，鑒於公主此後圈禁府中，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外人的機會，但她唯獨見了賀重玉。
難道賀重玉也和公主謀逆一事有瓜葛？有人以此上奏彈劾。
旁人不知，皇帝這個親爹還不知道女兒的心意麽？不過是愛屋及烏，“睹物思人”罷了！對於趙意年與賀重玉的見面，皇帝沒有任何多餘的猜疑，即便是趙意年給了賀重玉一張地契，他也沒有任何作態，相反在得知此事的時候，他甚至第一個浮現的想法是——早知道丹淑這麽喜歡，不如當年就下旨為她賜婚了……
照這麽想，賀重玉豈不是要變成他的外孫女，得叫“趙重玉”？皇帝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一個人對著燭臺笑得直不起腰。
這陣突兀的笑聲傳入殿外，讓守在門口的黃升感覺滲人得慌，他不禁猜想，難道陛下是被公主造反的事刺激到了，神志已然不正常？
趙意年見了賀重玉這個幾乎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沒打算見薛靈竹一面，甚至連她謀反的消息，薛靈竹也是等到段行川去獵場報信才知道的。
閃爍的燭火勾勒出一張清雋的臉，瞼下烏沈，隱隱透出幾分疲態。
室內寂靜中，薛靈竹忽然發出短促而低沈的笑聲——他又被耍了一次！同樣的事，他被這對兄妹耍了第二次！
與賀欽這個過於良善又過於幸運的傻子不同，他沒有能願意以全家之力托付其上青雲的家世，他雖出生淩河薛氏，但只是一普通族人，他想攀附的青雲路，只有靠自己苦心籌謀。
薛氏有賢妃入宮，生三皇子，等三皇子成人，他作為老家主身邊的得力下屬，自然而然地到了三皇子身邊，做了他的幕僚，助他爭儲。
薛靈竹想起曾經作為三皇子幕僚的記憶，那的確算是一段意氣風發的日子，他有清晰的願景，有一目了然的光明前程。
當時雖然皇長子已是太子，但無外家扶持，且秉性純善，不為皇帝所喜，卻占據著這個令他們艷羨的尊位，實在可恨！而二皇子生母微賤，從不被皇帝放在眼中，不足為慮！已成年的三個兒子，當屬三皇子繼位的可能性最大。
三皇子當時是陛下年長子嗣裏母族最顯貴的，薛家以為能憑三皇子攀上通天之路，可這個三皇子實在愚蠢，薛靈竹和薛家籌謀多年，眼看就能徹底摧垮太子，太子被誣陷謀反已是無可辯駁，最好的下場不過是圈禁一世，三皇子只要老實呆著就能順利登上太子位，他卻蠢到帶領府兵聯合羽林衛妄圖逼宮。
還未長成的幼獅居然對他正值年富力強的獅王父親齜牙咧嘴，咆哮弄爪，能有什麽好結果！
其實薛靈竹也多少能猜得到三皇子的想法，腦疾是懸在他頭上的利劍，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掉了下來，陛下一看就很能活的面相，他就算如願當了太子，腦疾一發作，估計也要走在皇帝老子的前頭，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起碼事成之後，他真的能在皇位上坐幾天。
趁亂殺了皇帝，再栽贓到太子身上，將太子除掉，他就直接能坐上那個尊貴的位子，不必在太子的位子上慢慢熬……真是個蠢貨，而且還是個惡毒的蠢貨，薛靈竹想，能做出弒父殺兄這樣的事，還真不愧是薛氏子！
可這件關乎他們全族性命的大事，薛靈竹自始至終就被瞞在鼓裏，若不是他心思靈敏，察覺了一些蛛絲馬跡，占得了先機，只怕他要被這些蠢材連累拖入地獄。
自從改姓後，薛靈竹便只把自己當做薛家的一份子，可薛家卻只將他當做好利用的外人！自從進三皇子府開始，薛靈竹便一心為他籌謀，為薛家和三皇子共同的大事勞心勞力，可他們居然防著他！從頭到尾，薛靈竹都不知道羽林衛的大將軍是三皇子的人，對三皇子沖動之下意圖逼宮的事更是一無所知！
叛黨不出意外地被一網打盡，三皇子、作亂的羽林衛，甚至薛家，都要去給太子陪葬！他顧念舊情，才在皇帝那兒竭力給薛氏脫了罪。
皇帝知道他在其間的行為麽，或許是知道的，可是皇帝並不在乎，因為皇帝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刀，一條聽話的狗。刀刃只要鋒利，家犬只用聽話，那些人整天說些仁啊禮的，聽得皇帝兩耳生繭，煩躁憤怒。
塵埃落定，那當是個最好的結局，只是死了個薛氏血脈的皇子，僅僅搭上了一個糟老頭子，可薛靈渡竟然罵他繡花枕頭！到底誰才是繡花枕頭？他一個背靠族長親爹、寵妃姐姐、皇子外甥的草包還有臉說他是繡花枕頭！
薛氏本妄圖將三皇子推上皇位，憑此成為大雍第一世家，只因薛靈竹一句話，皇帝怒不可遏地賜死親兒子，薛家“潛龍”大夢徹底破碎。因為他和三皇子之死有脫不開的幹系，薛靈竹和薛家近乎決裂。
朝堂中只有他看出，其實哪個年長的皇子，皇帝都都不願意立為太子，皇帝瘋狂猜忌自己的兒子，認為兒子會和自己分權。
屬實說，偶爾薛靈竹都不理解皇帝的想法。無論如何，你終究是要死的，偌大的江山還是要傳給自己的兒子，又何必極盡打壓之事。心狠如薛靈竹，有時候都很難不為現在的這個太子抱有同情。
此後他憑著看透皇帝“唯我獨尊”的本事，扶搖直上。
他與趙意年的交情，還要追溯到王府時期，只不過時的趙意年眼裏沒他這個族人，滿心都是她的“蘅姐姐”，成天追著葉太傅的女兒身後。
趙意年是皇帝的獨女，三皇子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皇帝雖然對兒子百般提防，但對孫輩和女兒卻頗為優容，尤其是這個性格張揚爽利的次女。因此，即使三皇子圈禁賜死，趙意年卻囂張得一如既往。
薛靈竹緩緩攤平一張字跡淩亂的手稿，似乎從這些張牙舞爪的墨字上看見了趙意年那捧腹大笑的神情，她在三皇子府中第一次見薛靈竹，便如此大笑不止——“你的字怎麽這麽難看！”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從前薛靈竹對他的字跡無甚感觸，即便被嘲諷多次依舊我行我素，可是從那以後，他忽然下定了狠心，右手不行，他便練成了一筆漂亮的左手字。
後來，時過境遷，薛氏已成過往，定陵容氏借著淑妃母子的東風逐漸升起。太子顯然不被任何人放在眼裏，不論是薛氏還是趙意年都認為，他們最強勁的對手是背靠定陵容氏的誠王。
眼看誠王漸漸長成，帝王漸老，趙意年生怕容淑妃母子憑借寵愛，不動聲色地拿到一封即位詔書。那時即使薛家再勢大，也只能俯身跪拜了，除非他們做反賊。
盡管薛靈竹因為三皇子一事已經和薛家分道揚鑣，但薛家並沒有像趕走薛素風那樣大張旗鼓，因此給了他們彼此一些轉圜的餘地。於是趙意年說動了皇帝的寵臣薛靈竹與薛氏，主要是與自己合作。
趙意年隱忍多年，她不惜與薛靈竹聯手，和舅舅籌謀，廢誠王，扶持康王，而她作為皇姐垂簾聽政。
事到臨頭，卻被一個毫不相關的外人橫插一手，揪出薛家要謀反。當年三皇子帶兵逼宮，薛家死了個老家主，後來薛家意圖謀反，薛靈渡作為家主難辭其咎被賜死，薛家主脈雕零。
至此，趙意年一番謀劃全部落空，但她卻沒有和薛靈竹撕破臉，反而和他合作更深，二人徇私舞弊、賣官鬻爵，在朝堂上興風作浪，肆意打壓異己。
薛靈竹自詡聰明一世，他真以為趙意年是破罐子破摔，卻忽視了草包也有狡兔三窟的機靈，他沒發覺趙意年手上握著當年三皇子剩下的勢力，還有薛家最後的餘蔭。
手上握著刀，當然要捅出去才不算白費，不管這刀鋒不鋒利——這便是趙意年的想法，而薛靈竹同樣可以猜到。
一場不足四個時辰便被全力鎮壓的叛亂，從一開始就沒發生的必要，除非是主使人心中不甘，恨久怨長。
他只用估算便可得知，趙意年手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她完成一場政變，這比當年的三皇子謀逆還可笑，而從他口中輕輕飄落的，卻不是什麽作壁上觀的諷刺，而是一抹如釋重負的輕笑。
淩河也好，洛京也好，他都習慣了作為一把刀，可現在，他突然想要自己做一次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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